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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年前的“取经僧”:四度入藏,只为探寻那些湮没于时间中的佛教梵文经典


罗睺罗(Rahula Sankrtyayana)


1893-1963,一生颠沛流离,却对知识恒久追求而渴望。精通三十多种语言,发表作品140余种,包括大量宗教(主要是藏传佛教)研究著作。


原载《现代佛学》第一卷·第十期(1950年)


西藏现存之梵文贝叶经

印度罗睺罗(Rahula Sankrtyayana)著

孑农(王森)译


【译者前言】

印度罗睺罗比丘,一九二九至一九三八:四度入藏,搜寻梵本。前后所见,约有四百余种,殆皆唐宋时代,印人写本贝叶梵文经。一九三五至一九三八,四年之间,曾撰文三篇,刊载于印度柏哈奥里萨研究学会杂志(The Journal of the Bihar and Orisaa Research Society),历述其在藏访经经过及所获见梵经目录。此事已引起世界东方学界之极大注意。今日西藏已获得和平解放,西藏地方,不久当有一番新气象。藏地所有此等举世仅存之珍贵古籍,理宜由藏胞善为整理,妥加保藏。即中央政府负有保存文物之责者,宜协助藏胞加意珍护,无使散佚。倘更有少数学人,利用此种材料,作学术研究,则对于西藏佛教之学术化,当有良好影响。即对于中印两国人民之友谊,亦甚有裨益。爰为迻译刊布,以唤起国人注意焉。


周蔼联竺国纪游(书成于一八零四)卷二第十四页云:“贝叶另是大西天(指印度)一种树叶,光洁可书,和太蓭尚书向余云,萨迦胡克图有大西天贝叶藏经全部,唐时之物,甚贵重。巡阅边界时,曾于萨迦庙见之”。按和宁在一七九四至一八一八年之间,两任驻藏大臣,其巡阅边界,当在此数年之间。唯和氏不谙释典,“全部”之说,固不可据,而其所睹贝叶经,或为数甚多,可想见也。今罗睺罗比丘所见贝叶经之在萨迦寺者,翻不若翱尔霞鲁等寺之多,或者犹未能罄其所藏也。


即就罗睺罗比丘所发见之书观之(闻尚有密不发表者),显教典籍如:法称量释论,论议正理论,及量释论之各种注疏,弥勒现观庄严论及狮子贤注,清辨中观心论,以及瑜伽师地论集论俱舍论辨法法性论辨中边论大乘庄严经论疏,时轮及观自在大疏(无垢光),喜金刚怛特难及各种仪轨等;戒律如:德光戒经及其注疏;梵文文法如:月居士记论及其注疏,迦罗波经及其注疏等。凡此诸书,皆为研究印度思想史,印度佛教史,西藏佛教史,佛教梵文,梵文文法史等学科之第一流重要材料,且其梵文系印度本土久已失传,世界学者认为其书久已不复存于天壤之间,而我藏胞独能珍秘迄今,又复供献于世界学术界者也。又晋唐以来,梵箧之陆续流入我国内地者,为数极多。仅赵宋一代,史传可考者,犹可千余箧。晋唐译经鼎盛之时,当不止十倍于此。迄于今日,除天台国清寺藏有一箧显真实随修论(Tattvalokanaseva),宁波普安寺藏有一箧喜金刚灌顶行事(Hevajraseka prahrakriya)而外,余均湮灭无闻。或者古旧寺塔之中,犹有秘藏,亦留心文物者之所宜注意也。




【正文】

上一次我到西藏去的时候(一九二九至一九三零),曾经搜集了一批藏文书籍,其中有些是梵文或印度土语经论的藏译本,有些是西藏古德的原著。那时候,我虽然也曾经听见过很多关于在西藏存有古写本梵文贝叶经的传说,可是我却找不到。经过几次寻访探索之后,我得到一个结论,以为在西藏找到古写本梵文贝叶经,不能说没有可能性而实际上是找不到的。但是,在我回国之后,为了写我那一本印地(Hindi)文的西藏佛教简史而研究我在西藏得到的那一批材料的时候,我才深信西藏确实存有梵文贝叶经,至少也有一百种。


上次我由西藏回国之后,我感觉那些佛家量论巨著之中,有几种确有由藏文还原为梵文的必要。那时候,我实际上正从事于把法称的量释论藏文本,还原为梵文的工作。在这个时候皇室教师班祇达(Hemaraja Sarman)先生发现了。这位班祇达,众所周知,在梵文方面的学识是无所不通的,而且他爱好梵文。因此,我搁下了我那个还原的工作。心里想,在作任何由藏文还原为梵文的工作之前,先看一看西藏现存的那些梵文写本才妥常。不然,梵文原本一经发现之后,还原的工作,就整个是白费。去寻找由印度取去的古写本梵文贝叶经这个念头,鼓舞着我作第二次的西藏远足旅行。我在西藏,由一九三四年四月四日到十月十日,约计停留了六个半月。


Rahul Sankrityayan as a Monk with Tibetan Scholar Gendün Chöphel.

(作为僧人的罗睺罗与西藏学者根顿群培)


写本梵文贝叶经之流入西藏,虽然始于七世纪中叶松赞岡薄王(630—693 A.D.)时代,但是那时候流入的数量很少的。各方面证明,西藏译经事业最兴盛的时候,是在九世纪中叶到十三世纪中叶四个世纪。在这个期间,数以千计的梵文贝叶经流入了西藏。按普通情形讲,这些贝叶经应该是可以在西藏找得到的。但是,我们知道桑耶和陀林(在Mausarowa附近)两个大寺,都曾被火焚,那里收藏的很多珍贵物品,都烧掉了。译过几百种梵文经论的译场所在地,萨迦寺,虽然自从萨迦派兴起,萨迦寺兴盛以来,从来没有破坏过,可是那寺里后期的主持们,并不注意这些贝叶梵本。因为梵本原本对他们没有什么用处。他们就随随便便让萨迦本派的有学问的喇嘛们,把这些梵文原本拿走,带到他们个人的寺院里去。我在霞鲁(Sha-lu)和翱尔(Ngor)两寺所找到的那些梵文写本,原来就是属于萨迦寺的。梵文写本之所以失散,还有两个另外的原因。第一、虔诚的西藏人,认为把这种贝叶经装在塔里或装在佛像里,就有很大的功德。成千成百的贝叶经,就因此让我们在现在见不到了。我听说在萨迦寺里有一部法称的杰作量释论的贝叶梵文写本,就是这样装进了大佛殿(Lha-khang-chen-mo)里一处单供着的法称菩萨的像里。几年前,桑耶寺里有一尊古老的泥塑佛像倒了,里面就露出来好多梵文写本。重修那尊佛像的时候,那些梵文写本又装进去了。第二个原因,是一种可恶的办法。有些个有贝叶梵本的寺院里面的喇嘛们,将那贝叶经剪成碎片,把这些碎片分送给那些布施丰硕的香客们。据说这种碎片,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力,只要是浸过这种碎片的水,仅用一滴施与病人,就可以治愈所有的任何病症。



一九三四年五月十九日,到了拉萨之后,我就开始寻找梵文写本。我所看到的:第一部梵文写本,是一本跋缚达多所做的摩伽所著杀童护记的注子(Panjika难语释),书后附有一部文法书的几叶残叶。这些写本,后来买下来了,现在巴特拿(Patna)博物馆里保存着。其次有人送来一部觉吉祥智(buddhasrijnana,觉吉祥智,是以注般若经和现观庄严论著名的狮子贤Haribhadra的同学,又是寂护大师Acarya Santaraksita的学生)著的现观庄严论注的贝叶写本。贝叶的面积是十二又四分之三寸长,二寸宽,一共有二十七叶。这部书的主人,不愿意公开他自己的名字,却允许我拍照他那部书的照片。我在一位尼泊尔商人处,见到了一部八千颂般若经。是用兰查(Ranjana)体梵文字母写的。还见到一部一百多页的十万颂般若经的残本。这是故去的德尔给台吉喇嘛的继承人所有的书。这些写本,虽然不是十分重要的书,但是他们却鼓起了我作进一步寻找的勇气。


苏康世家那位开明的公子,帮了我很多忙。他母亲是西藏开国之君松赞岡薄王(630-693.A.D.)的嫡系苗裔。有一天,苏康二公子告诉我一些消息,据他说他们在衮德林(Kun-bdegling)寺的书库里,找到了一些贝叶梵文经。那是他们最近预备编书目时所发现的。六月十八日,他同我到衮德林去,那座寺离著名的布达拉宫(Potala)不远,他们只拿出来两部梵文写本给我看。可是,当我发现其中之一就是摄真实论颂(Tattvasangraha)的作者,有名的寂护大师所著名的法称菩萨(Dharinakirti)论议的正理论(Vadanyaya)的注子的时候,我真是欢喜无量。


我发现,要想说服那寺里首脑人物,让他们允许我把这部书找一份照片,很是困难;于是我接受了别人的劝告,就去见西藏政府四位掌权大臣之中的一位噶伦喇嘛。我告诉了他我想尽我的天职(著者乃一佛教比丘,校勘弘扬佛教经论为其天职,故云)所要作的事情,他听了便大加赞赏。并且立刻把主管的官吏找来,他命令他衮德林寺内任何我认为有用的梵文写本,都应该允许我拍照。喀伦喇嘛还告诉我,他要由喀厦发给我一个全城通用的许可状,以便获得各地地方官和私人的协助。自从达赖喇嘛圆寂以后,这位喀伦是西藏最有权势的一个人。但以后不多几天,他就故去了。这对于西藏,是一个难以补救的损失。



我听见西藏摄政热振活佛说,他自己的寺里,有一部烧残了的贝叶梵本,那部书原来是阿提峡(982-1074A.D. Dipa-nkaraSrijnana 燃灯吉祥智,阿提峡本名)从印度带来的那一批书里的一种。我热切希望能见到那部梵本。热振就给他那寺里的主管人写了一封信,交我代交,但是因为这封回信里遗漏了很重要的话,所以寺里的主管人不肯拿出来给我看。后来,我听见说那部分梵文写本是一部般若经的残本。


从热振寺回来之后,我有意到洛伽(Lho-kha)那个地方去。我听说那里的桑耶和敏卓林(Smin-do-gling)两个寺里有些梵文写本。桑耶寺里,听说有两三部贝叶梵文写本。是由那个地方的总本(地方官)保管着,除非有喀厦(西藏政府之内阁)的特许,是不能看到的。敏卓林的住持喇嘛,是宁玛派(Ning-ma-pa 旧派)的首领之一。他告诉我,他那寺里有四部梵文写本经。他很想带我到他寺里去看看,那寺离拉萨只有两天的路程,但是我因为希望得到喀厦的介绍信,已经费去了一个多月的工夫,剩下来的时间有限,不够支配了。而且还听说那四部写本是八千颂般若经和悲华经(Karuna-pundarika)的传抄本。在洛伽地方,有些萨迦派的寺庙里边,可能有些贝叶梵经。但是数量不多。根据可靠的消息,获悉后藏的一些寺庙里,很有可能有很多的梵文写本。


我看出来,要得到喀厦的许可状,还要耽搁很多日子,而且冬季就要到了。于是我启程到后藏去了。我参谒了那里的几座古寺。在波康曹巴寺(Spos-khang-tshog-pa 距江孜有一天路程)霞鲁寺(据日喀则有几小时的路程,靠江孜那方面)翱尔寺(距日喀则有一天的路程萨迦寺,我都见过一些梵文写本)。这就是下文开列着书名著者等项的那一批书。下列的霞鲁寺梵文写经的目录,是不完全的。我听说那里的收藏经书的那个大屋子内,所堆放的写本藏文经里,还有一些贝叶梵本。可是,那时候那寺里的人手太少,无法把那些贝叶经一一挑拣出来。有几个亲眼见过的人告诉我,那里日普寺(Na-rig-riphug 距日喀则有半天的路程)有两部贝叶梵文写本经。在翱尔寺里,我遇见了达那(Kta-nag 距日喀则两天的路程)地方图丹曩结(Thub·rtan-rnam-rgyal)寺的一位喇嘛,他告诉我,他那寺里也有两部贝叶梵文写本经。以上这四部贝叶经的内容不清楚。如果好好的采访一下,在后藏我们还可以发现更多的梵文写本经。西康省(东藏)的几处寺庙里,据说是也有些梵本经。


(以下是经文目录,此处省略)


第一篇完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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